恶龙和他们的勇者（九）
黄昏时分，随着天际渐渐沉暗，树林间金丝一般的阳光也被层层积淀下的荫郁吞没。树丛中送来一阵凉爽的微风，几片还青绿的树叶像是随之奉上的诗篇，和鸟雀的低声细语一起静静飘落在树屋平台上。
Loki疲惫地合上手上的书，直到书页上的字句都模糊他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他伸手赶走在一边其他几本书上玩耍的松鼠。它们已经代替自己享受完了午间带来的曲奇饼，饼干的碎屑还把那些书的封面弄得一团糟，捉住那几只棕红毛团的大尾巴把他们扔出去的同时，他决定以后不再带零食来这里。
正当Loki起身往屋里走，一阵疾风从他背后袭来，肩膀一沉的同时，厚重细腻的羽毛触感浮上侧脸。他侧头，与一对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对上，白色猛禽微微张开一边翅膀，露出绑在一只爪子上的金属丝织成的小袋子。在这只矛隼尖锐的爪子把自己的肩膀戳穿之前，Loki将她从肩上抱下来，他一从这美丽的鸟儿身上取下那只小袋子，她就再度展开有力的双翼无声地滑向了天空，Loki猜想这孩子会自己弄到食物。
他打开那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到手心，一枚红宝石的腰带扣在昏暗中熠熠发光，还有一朵金箔制成的小小玫瑰，盛放的花瓣边沿刻着娟秀的字迹——For Thor。认出那行字的同时，Loki的手指已经将那朵花揉成了碎片，他仔细端详着那枚腰带扣，嘴角浮上一丝冷笑。
Thor正在屋里擦拭Tony要他试用的武器，听到脚步声抬头，他苍白纤瘦的兄弟已经走到他面前。“从你的阅读中回到现实了，Loki？”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也许你终于察觉到了饥饿。”他说着准备起身，却被Loki抬手制止了。
“Loki？”在Thor不安的呢喃中，Loki侧身坐在了他的大腿上。Thor心中大声呼唤着他的神，弟弟反常的举动惊吓得他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Loki的重量切实落在他身上后，他偏凉的体温又触上了他的侧脸，Loki的一只手像蛇一样滑过，缠上他的脖子，托起他的后颈让他直视他华美的绿眼睛。
从Thor的眼睛里看见的紧张慌乱，和一丝渴望的火花让Loki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很久没有给我一个拥抱了，哥哥。”他甜蜜地笑，这让Thor的紧张有增无减，Loki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但那样的笑容他已经很久都没再见过，现在他脸上这种熟悉的微笑只是让他看起来难以捉摸。
一如既往地，Thor没法察觉出这次他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所以他只能老实回答：“我以为你不允许我这样做，弟弟。”无论如何，他不能否认Loki那样叫他时他内心的悸动。
“那你有为我保留它么，没有把它给过别人？”Loki歪着头问，他的神态像猫一样纯然无害地好奇，但这个问题像荆棘一样刺痛了Thor，他的眉毛紧紧地皱起来，“没有，我没有抱过别人。”他已经渐渐意识到了这场对话会是一场甜蜜的拷问，Loki仍然不信任他的想法让他心痛，但他不能反抗，毫无疑问，一旦Loki感觉到不安，他会立刻拂袖而去。
他只是难过的同时，又奇怪为什么Loki会忽然想起问他这些。
这时Loki拿出一枚闪闪发亮的红宝石，Thor的眼睛本能地被晃了一下。“你喜欢红宝石么哥哥，我讨厌红色，这颜色能刺伤我的眼睛。”Loki将那宝石腰带扣放到Thor眼底下。Thor瞭了它一眼，“也许Tony会喜欢。”
“显然有些女士觉得它是美好爱情的象征。”Loki故作惋惜地说。“什么？”Thor一个激动抓住了他的那只手，“难道有一个女人用这个向你求爱吗？” Loki没有否认，“显然它来自一位非常浪漫的女士。”Thor这才注意到这是一枚腰带扣，竟然有女人敢向他的弟弟送上这样私密的饰物！
Thor愤怒地抓过那东西，忍住大声呵斥弟弟的冲动，“Loki，你不能这么随便接受一个女人这么轻浮的礼物。”感谢他已经被Loki锻炼坚韧的神经，没能让被背叛的愤怒烧断他的理智，让他还能说出连贯的一句话来。但显然，他没法控制好自己的力气，手心里传来一声细微的破裂声，那枚精美的红宝石腰带扣已经被捏碎。Loki眯细了眼睛盯着他，Thor的怒火随着他这表情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恐慌。他未经Loki允许擅自弄坏了别人送给他的东西，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粗鲁无礼的行为，更别说这个人还是敏感多疑的Loki！慌忙之下他扔开手上的东西，双手扶上Loki的肩膀，语无伦次地开口，“对不起，Loki我不是故意弄坏你的东西的……你别生气。”
Loki静静看了被随手扔在地上的碎片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神色莫测地望着他，“这不是我的东西，是给你的，应该来自Amora。”Thor有一瞬间是愣住了，但他马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伸手将Loki抱进怀里，“还好我没惹你生气。”
Loki顺从地伏在他的怀抱里，恶作剧成功的愉悦感比他想象中要淡薄许多。他还没有离开龙谷的时候就知道Amora，一只东境的雌龙，她的艳名和高超的炼金术为她赢得了不少龙族的倾慕，但她多年来一直倾心于Thor，看来在自己离开的这些年他对自己哥哥的追求也没有间断。
然而看样子Thor对她毫不动心，以Loki的眼光来看，他也得欣赏Amora的美艳和才识，如果她尚且不能打动Thor，那么他甚至受阳光格外眷顾的哥哥又为什么会近乎惶恐的爱着他呢？
Thor不会说谎，Thor说爱他，那么这就是事实。他曾想过无数种方法来报复Thor对自己忽视尊严的控制，但其中绝没有包括让他爱上他，因为很久以前，他就以为这条路已经走死了。然而现在Thor像守护着珍宝一样将他抱在怀里，用虔诚的语调对他说爱，告诉他曾经万分艰难才说服自己放弃追求的东西原来一直就在自己手上。Loki很茫然，他的本能想让他不要相信Thor，但逻辑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对的。
最重要的，他的感情和欲望也在阻止他将Thor推开，即使是在最恨Thor的那段时间，他也不能拒绝来自Thor的吸引。
想到这里，他又憎恶起Thor，为什么自己费了那么多心力去做的事情，在他而言就这么简单。因为过于简单，他不能控制地犹豫，直到现在他还在说服自己。
Amora的信使很快再次到来，Loki这次没心思再代他的哥哥看看她又送来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他将那枚被捏碎的腰带扣装回袋子，直接让矛隼连同这次的礼物一起送回了她的主人那里。那些碎片应该足以表达明确的拒绝了。
但几天后Loki就认识到他完全低估了Amora。雪色的矛隼近来第三次停在他们的窗外时，她带来了一只蛋。
Loki在Thor快要将那可怜的鸟儿烤熟的怒视下取下那只蛋，和Thor之前糊弄他的那回一样，巴掌大小的蛋，这让矛隼累得不轻，Loki不得不喂了她一些肉她才能离开Thor可怕的视线。
Loki饶有兴味地研究了一下这只浅绿色的蛋，“让我看看，哥哥，那女人不会给你送了个孩子来吧。我对她的赞赏之情又更深一层了。”Thor责备的看着他，“你知道我跟她没有任何接触，你不应该取下这枚蛋的。”
Loki吊起眉梢笑了，“别紧张，我感觉得出来这东西和你之前变的蛋手感不太一样。我只是好奇在你残忍地拒绝她过后，Amora这么一个聪明的女人到底送了什么给你。”Thor只能看着他将那枚蛋拿去仔细研究。
几天后，Loki的研究还没能取得什么进展，他只能确定这枚蛋是炼金产物，这也就否定了他关于这是只龙宝宝的玩笑，而且他手头的所有工具都不能在这东西上留下任何痕迹，更别说敲下一块来研究了。不得已，他带着它去找了Tony，Tony对它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让他忘记了和Loki斗嘴，然而他们一起看了两天也没能取得更多进展。
变故就在Thor帮Loki捞起那颗即将落下地面的蛋的时候突然地发生了。就在他的手碰着蛋的时候，那枚蛋化成一滩淡绿色的透明液体漏下他的指缝，坠到地面然后像高温下的水银一样沸腾蒸发了。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Thor就一个重心不稳倒向了Loki，Loki扶住他时发觉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烫得吓人。
Thor的高烧一个晚上都没退，他的身上还起了许多肿块。龙的体质让他避免自然病痛，这突然降临的灾祸将他折磨得很惨，而且经过一夜，这些症状一点减轻的趋势也没有，那些肿块甚至开裂渗出血丝。唯一能让Loki感到些许安心的是Thor好歹恢复了意识，但他将嘴唇咬到出血避免呼痛溢出的举动让他又同样倍感折磨。
Tony和Jarvis已经翻阅了所有书籍，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那枚蛋是用稀有的炼金金属结合Thor的一些身体组织打造而成，能引起Thor的过敏反应。对生命没有威胁，但能让他吃上一些苦头，一些药物能帮助减轻他的痛苦，但并不能加速痊愈。
Loki愤怒得想杀人，不用想这一定是Amora的报复，如果那个女人现在就在他面前，他发誓会用他想得到的所有手段让她后悔。
他自认为对Thor没有多少仁慈之心，但是当Thor满身狼狈地躺在床上，因为痛楚全身颤抖，当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时，Loki觉得自己并没有比他好受多少。尤其一想到这一切并非由他们两人中的谁造成，而是出自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之手，他就更感受到一阵火烧般难以忍受的耻辱和痛楚。
他终于发觉自己到底有多么深爱Thor，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他都不愿意失去他。在Thor终于因为和伤痛对抗而疲惫睡去的时候，Loki注视着他的目光一分分柔软下来。
他的手指轻柔地拨开Thor额上被汗湿的头发，它们即使是在杂乱地纠缠成一团的时候也惊人地耀眼和美丽，不久前Loki还觉得触碰它们会灼伤他的手指，现在他只觉得温暖。整理干净Thor的额头，他的手指像攀过山峦一样滑到Thor鼻尖。
湿热的呼吸喷吐在他的手指上，他忽然生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在这驱使下，他将手放到了Thor脖子上，掌心紧贴他的喉结，拇指微微压下去就能感觉到鼓动的动脉，Thor鲜活的生命在他手掌下跃动。
“如果我给你选择，你会怎么做？”Loki正在怔愣时掌心底下一阵震动，Thor嘶哑的声音让他反射性地收回手。他对上Thor的眼睛，那里平静得像未被燕雀惊扰的春穹。“你好些了？”Loki脱口而出，半是懊悔半是高兴地看见Thor的眼睛里像是又拂过春风。
“我很开心有你照顾我，弟弟。”Thor费力地找到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随后他抬起眼用目光同样轻柔地摩挲着Loki的脸，“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Loki不知为何有一瞬间退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Thor坚持。“我把所有选择甚至我生命的决定权都交给你，你会怎么做，离开我，杀了我，还是爱我？”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为什么他比Loki活得容易，或者能更简单地处理一切，因为他有选择，他甚至把握着Loki，但Loki没得选。他们之前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他是个独裁者，而Loki只能在他有限的自由里奋力反抗，他的偏激有他很大的责任，这一切的结果是让他最珍爱的宝贝受伤。
“如果我离开，一生都不会再回到你身边呢？”Loki反问他。
Thor的心感到熟悉而麻木的疼痛，同时，他摆出轻松又温柔的微笑，“我不会再去追你了，但你永远走不出我的心。”
“如果我恨不得你死呢？”Loki继续冷酷地问，他知道这个问题会让Thor更加心痛，但这没什么，就像他从前对我做的一样。他忽视心里的苦涩感想。
“从你第一次叫出我的名字，我就决定将生命献给你。”Thor的笑带上些许怀念，他的名字是Loki第一个会说的字。“我会爱你到生命尽头。”
“……”
“Loki，别哭。”Thor将他的手包在他厚实的手掌中，声音里都是心疼。Loki甩开他的手，“谁哭了，我恨死你了，Thor。”他的鼻尖和眼圈一样泛上粉红，看上去倔强又脆弱。“你这个骗子，你根本就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就像以前一样！”他的声线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崩断抖落一串水珠。
“我恨你对我做的一切！”他失控地大吼，Thor痛苦地起身试图捉住他的手臂，但整个人被他的动作甩到了一边，Loki看上去也被自己吓到了，愣在了原地，Thor趁机用自己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抱住他，“停止这一切，不要再折磨自己，Loki，求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一直都是这样，当Loki混乱的时候，他会首先让自己受伤，其次才会波及到Thor。他的确不知道他在Thor心里有多宝贵，所以才会一直这么肆无忌惮。他也不知道，在他们矛盾最激烈的那段日子里，Thor承受着甚于他两倍的痛苦，为他一面拒绝Thor，一面扼杀自己的感觉。
Loki平静下来，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像夹杂着哽咽，“你不会放弃我是不是？”Thor感受着那滴眼泪落在自己损伤的皮肤上的刺痛，沉声应答，“是的。”Loki觉得那颗暴躁的心安定了下来，比起“我爱你”，他更需要的是这句保证，它拥有比爱语正式强烈得多的契约意义，他们将永世纠缠直到生命燃尽，他们的生命中永远不会失去对方。
好一会儿，Loki闷声开口，“你身上的味道糟糕透了。”Thor大笑，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肩已经经历了一场滂沱大雨，“你小时候发烧我都一直照顾你的。”这话像是终于提醒了Loki什么，他推开Thor，将他赶到了床上。“你别被这区区过敏折磨死了。”他抽着鼻子恶狠狠地说，而这让Thor笑得更开心了。
Loki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他的嘴，犹豫片刻，他弯腰俯身，在Thor睁大的眼睛里他的倒影不断被放大，最终凉冰冰的鼻尖碰上Thor的，停顿两秒，他迅速起身。“早日康复。”他用国王一样倨傲的口气说。
Thor回以微笑，“我会的。”在Loki的注视下，他疲惫地合上眼。
往事如梦浮现在他黑暗的脑海中。
“哥哥，我好难受。”年幼的Loki被高烧折磨得脱水，恶心得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少年Thor按捺下内心的焦虑，手指抚过弟弟稚嫩的脸，“你已经好好地吃下了药，会好的，Loki。”
Loki绿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不信任，Thor想了一下，低头和弟弟蹭了一下鼻尖，“那我分走你的难受，你马上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Loki更加不安了，“那哥哥不会难过吗？”
Thor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哥哥很强壮，分享你一半的不舒服也没事。睡吧弟弟，哥哥陪在你身边。”Loki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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